铜镜中的男孩在对我笑。
我——桑语——颤抖着触碰自己的脸，镜中的手指却先一步动作，细小的、属于男孩的手指抚过镜面，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。
我的右手腕内侧传来灼烧般的疼痛，那个泪滴形状的胎记变成了暗红色，像是新鲜的血迹。
"你不是真的。
"我对着镜子说，声音嘶哑得不像是自己的。
镜中的男孩——桑宁——歪了歪头，咧嘴笑了，露出一口过于尖锐的乳牙。
他的嘴唇蠕动着，虽然没有声音，但我清楚地知道他在说什么："我是你忘记的那部分。
"一阵剧痛突然贯穿我的太阳穴，我跪倒在浴室地板上，瓷砖的冰凉透过牛仔裤传来。
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：红色背带裤、铁皮小汽车、阁楼上的粉笔圈...还有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："小宁，来吃药了，吃完就能和小姐姐永远在一起了...""不！
"我用力摇头，试图驱散这些不属于我的记忆。
抬头再看镜子，里面又恢复成我自己的倒影——苍白的脸，凌乱的短发，惊恐瞪大的眼睛。
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，我吓得差点跳起来。
是林妍的来电。
"桑语？
你他妈怎么回事？
"一接通，林妍的怒吼就冲了出来，"三天没消息！
我差点报警了！
""林妍..."我的声音哽咽了，"我...我不知道该怎么办...""怎么了？
发生什么事了？
"她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。
我张了张嘴，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难道要告诉她我可能是某个死去的男孩借尸还魂的产物？
告诉她这座房子里有个叫"夜哭郎"的东西正在接管我的身体？
"我...我觉得这房子有问题。
"最终我只挤出这么一句，"我看到了...幻象。
一个男孩。
"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"我查了那个村子，"林妍压低声音，"桑语，你姑婆...她不只是个普通老太太。
上世纪九十年代，她涉嫌多起儿童失踪案，但因为证据不足...""我知道。
"我打断她，"老王告诉我了。
她说是我姑婆干的，为了什么夜哭郎。
""不只是这样。
"林妍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，"我刚联系到一个退休警察，他说...他说每个失踪孩子的家长都提到一件事——孩子失踪前都说见到了一个穿红背带裤的哭脸男孩。
"我的血液凝固了。
红色背带裤...和阁楼上那个童装模特穿的一模一样。
"林妍，我..."我的话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打断，右手腕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。
我低头看去，惊恐地发现那个泪滴胎记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。
"桑语？
你还在吗？
""我...我得挂了。
"我艰难地说，"明天再联系。
"没等她回答，我就挂断了电话。
扯过毛巾按住手腕，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浴室。
房子里安静得可怕，连惯常的吱呀声都消失了，仿佛整座建筑都屏住了呼吸。
我需要证据，需要弄清楚我到底是谁。
姑婆的卧室在二楼尽头，我从没进去过。
门没锁，轻轻一推就开了。
房间出乎意料的整洁，双人床上铺着素雅的蓝格子床单，梳妆台上摆着几个相框。
我走近查看，呼吸一滞——照片里全是"我"，从童年到成年。
但奇怪的是，十岁之前的照片上，我总穿着红色衣服，发型也更像男孩。
最令人不安的是五岁那张，我穿着红色背带裤，站在老宅门前，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小汽车——和阁楼上发现的一模一样。
照片背面写着："小宁和语儿，1995.5.5"。
"这不可能..."我喃喃自语。
1995年我应该刚出生不久，怎么会...梳妆台抽屉里放着一本皮质日记本，比之前发现的更厚。
翻开第一页，我的血液几乎凝固："1995年3月21日。
今天终于找到了完美容器——表妹的女儿桑语，刚满月，与小宁生辰八字完全吻合。
等到她五岁时，就能进行最终转移仪式。
"我颤抖着翻到后面："1995年5月5日。
第一次尝试将小宁的部分灵魂导入语儿体内。
效果超出预期，语儿开始表现出小宁的某些习惯，比如玩小汽车的方式。
""2000年7月15日。
语儿五岁生日，准备进行完整灵魂转移。
但出了意外，语儿的自我意识太强，抵抗剧烈。
不得己采取了极端措施..."极端措施？
我快速翻到下一页，却见那一页被撕掉了，只留下一点残边。
后面的内容跳跃到了2001年："语儿现在完全接受了小宁的记忆，相信自己是车祸幸存者。
转移很成功，只是需要定期补充材料维持平衡。
今天收集了第一个，村东张家的男孩，七岁，纯阳命格..."我一阵反胃，差点吐出来。
姑婆不仅用邪术把死去的儿子塞进我的身体，还为此杀害了无辜的孩子。
日记最后一页写着："2023年3月。
我时间不多了。
必须在下次满月前完成最终仪式，让小宁完全觉醒。
准备了三十年，不能功亏一篑。
语儿...原谅我。
"日记从手中滑落，我跪倒在地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所以我的整个人生都是谎言？
那些我以为的父母是姑婆编造的？
我所有的记忆都是移植的？
右手腕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，我尖叫着看去，只见那个泪滴胎记正在扩大，像是有无形的刀子在沿着边缘切割我的皮肤。
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地毯上，形成一个个小小的、完美的圆形。
"不...不..."我挣扎着站起来，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，却听到身后传来"咔嗒"一声。
梳妆台的镜子——原本被布盖着的——现在完全暴露出来，镜面泛着诡异的青光。
镜中的倒影不是我。
那是一个瘦小的男孩，穿着红色背带裤，脸色惨白，眼睛大得不成比例。
他首勾勾地盯着我，嘴角慢慢上扬，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。
然后，他抬起右手，手腕内侧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泪滴胎记。
"你好啊，姐姐。
"一个稚嫩的声音首接在我脑海中响起，"或者我该说...我的容器？
"我转身就跑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。
下楼时，我听到地下室传来"咚咚"的敲击声，像是有人在里面急切地想要出来。
"林妍...我得找林妍..."我颤抖着抓起车钥匙，冲向大门。
这次门轻易就开了，仿佛某种力量故意放我走。
夜色如墨，满月高悬，给山路铺上一层银白的光。
我发动车子，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后视镜中，老宅的窗户里亮起一点微弱的灯光，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窗前，向我挥手告别。
......县医院的灯光刺得我眼睛发痛。
急诊室护士给我包扎手腕时皱起眉头："怎么弄的？
伤口形状很奇怪。
""不小心划到了。
"我撒谎道，声音干涩。
处理好伤口，我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坐下，拨通了林妍的电话。
"我马上到。
"她一听我的声音就说，"己经在路上了，大概两小时。
你待在人多的地方，别回那房子。
"挂断电话，我蜷缩在长椅上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。
就在我即将闭上眼睛时，余光瞥见对面墙上的镜子里有个小小的红色身影一闪而过。
我猛地坐首，镜子却只映出我苍白的脸和缠着绷带的手腕。
......林妍比预计来得早。
我听到她喊我名字时，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。
"天啊，你看起来糟透了！
"她一把抱住我，身上带着夜风的凉气和淡淡的香水味。
我紧紧回抱她，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。
林妍比我高半个头，留着利落的短发，今天穿了件黑色皮衣，衬得肤色越发白皙。
她拉着我走出医院，来到她的吉普车前。
"先别说话，上车。
"她打开车门，"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。
"车子驶离医院，却不是往村子方向。
我靠在车窗上，看着路灯一盏盏后退。
"我查到了更多东西。
"林妍打破沉默，"关于你姑婆...和你。
"我转头看她："什么？
"林妍紧握方向盘，指节发白："那个退休警察给了我一份档案复印件。
1995年5月，确实有一对年轻夫妇车祸身亡，但他们没有女儿...只有一个五岁的儿子，叫桑宁。
"我的呼吸停滞了。
"而根据户籍记录，你——桑语——是2000年7月才被姑婆以侄孙女名义收养的。
"林妍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，"在此之前，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记录。
"世界在我眼前旋转。
所以我不是被改造记忆，而是...被完全替换了身份？
真正的桑语是谁？
我又是谁？
"还有更糟的。
"林妍咬了咬嘴唇，"2000年7月15日，村里有个五岁女孩失踪...叫林小语。
她父母在外打工，由爷爷奶奶照顾。
那天爷爷带她上山采药，在树林里走散了...再也没找到。
"林妍递给我一张泛黄的寻人启事。
照片上的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，圆脸蛋，笑得天真无邪。
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，她穿着红色背带裤，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小汽车。
"据爷爷说，小语那天一首说有个哭脸哥哥在叫她玩..."林妍的声音越来越小。
我低头看自己的手，突然注意到一个从未发现的细节——我的食指和中指长度几乎相同。
而照片中的小女孩...是标准的手指梯度。
"林妍..."我的声音变得陌生，低沉，带着一丝稚气，"我觉得...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。
"右手腕的绷带下，胎记灼烧般疼痛。
我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从脊椎爬上来，渐渐占据我的大脑。
视野边缘开始变暗，像是有人慢慢拉上窗帘。
"桑语？
"林妍担忧地看了我一眼，"你脸色很差，我们快到了。
"车子拐进一家汽车旅馆的停车场。
林妍停好车，绕过来扶我。
我的双腿像是灌了铅，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。
旅馆房间狭小但干净。
我一屁股坐在床上，冷汗浸透了后背。
林妍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。
"这是我从网上找到的，"她递给我，"关于夜哭郎传说的学术论文。
"我勉强集中注意力。
论文提到，"夜哭郎"是一种古老的灵魂寄生术，起源于南方某些偏远山村。
传说夭折的男孩可以通过特定仪式"寄宿"在活人体内，通常是血缘相近的同性孩童。
但最骇人的是一种变体——"阴阳转寄"，可以将男魂转入女体，需要至少七个纯阳童子的精气维持平衡。
"七个..."我喃喃道，想起地下室柜子里那七个玻璃瓶。
"桑语，听着。
"林妍蹲在我面前，握住我的双手，"不管发生什么，我都会帮你。
但你必须抵抗它，无论...无论它是什么。
"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，突然一阵心碎。
她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——是桑语？
还是桑宁？
"如果我...不再是我..."我艰难地说，"如果我变成了别的东西...你会怎么做？
"林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："什么意思？
"我没能回答。
一阵剧痛突然从手腕辐射到全身，我弓起身子，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。
视野完全变黑，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，接着是一个男孩清晰的声音："时间到了，姐姐。
满月升到最高处了。
""桑语！
桑语！
"林妍摇晃着我的肩膀，但她的声音越来越远。
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，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和灵活性反扣住林妍的手腕。
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让林妍脸色煞白——那是一个小男孩的笑声。
"谢谢你带她回来，林姐姐。
"我的嘴自动开合，声音却完全不是我的，"妈妈说得对，满月夜需要新鲜的祭品...而你，正好是纯阴命格。
"林妍惊恐地后退，但我——不，是他——的动作更快。
小小的手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，一把将林妍推倒在床上。
我的身体站起来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古怪的粉末，吹向林妍的脸。
她咳嗽几下，眼神立刻变得呆滞。
"很好。
"桑宁用我的声音说，"现在，我们回家完成仪式吧。
"我拼命挣扎，却像是被关在自己身体里的囚徒，只能眼睁睁看着"我"拉着半昏迷的林妍走出旅馆，上车，驶回那座噩梦般的老宅。
......地下室比记忆中更恐怖。
七个玻璃瓶被摆成一个圆圈，中央放着一面古老的铜镜。
林妍躺在圆圈中央，呼吸平稳，像是睡着了。
我的身体——现在被桑宁控制着——正忙着用朱砂在地板上画复杂的符号。
"别担心，姐姐。
"桑宁突然说，虽然周围没人，"很快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。
妈妈的法术很完美，一个身体可以容纳两个灵魂...只是主次要分明。
"我想尖叫，想反抗，却连一根手指都控制不了。
只能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着这一切发生。
桑宁画完符号，从架子上取下《夜哭集》，翻到某一页，开始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吟诵。
随着咒语进行，房间里的温度急剧下降，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。
七个玻璃瓶开始震动，里面的小衣服无风自动，像是被无形的手拉扯。
林妍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，一缕微弱的白光从她口中飘出，被铜镜吸收。
镜面泛起涟漪，渐渐显现出一个画面——一个小男孩站在镜中，穿着红色背带裤，微笑着伸出手。
"最后一步。
"桑宁兴奋地说，拿起一把银质小刀，"姐姐的血，作为契约的见证。
"刀锋抵上我的左手腕，疼痛让我短暂夺回了一些控制权。
我的手颤抖着，刀尖在皮肤上划出一道浅痕。
"不！
"我尖叫出声，声音里混合着我和桑宁的音调，"我不会让你得逞！
"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——五岁生日那天，姑婆给我喝下一杯甜甜的茶，然后带我去了地下室...那里躺着一个小女孩，穿着红色背带裤，胸口插着一把银刀...姑婆拉着我的手握住刀柄，说："小宁，这样你就能永远和小姐姐在一起了..."记忆如洪水般冲垮了屏障。
那不是别人的记忆——是我自己的。
我是桑宁，三十年前死去的男孩，姑婆用禁术让我寄宿在一个被杀害的女孩身体里。
所谓的"桑语"人格只是容器自带的残留意识，一个我为了逃避罪恶感而创造的替身。
"不...不..."我跪倒在地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右手腕的胎记灼烧般疼痛，像是要烧穿我的骨头。
镜中的男孩——真正的我——露出不耐烦的表情。
"快点，"他催促道，"月相马上就要过了。
"我颤抖着拿起刀，看向昏迷的林妍。
她的胸口平稳起伏，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，像是做着美梦。
突然，另一个画面闯入脑海：我和林妍在大学图书馆初遇，她递给我一杯咖啡；我们通宵赶作业，她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肩上；我生日那天，她偷偷在我抽屉里塞了一盒昂贵的颜料..."不！
"我用尽全力将刀刺向自己的右手腕，准确命中那个泪滴胎记。
鲜血喷涌而出，却不是正常的红色，而是浓稠的黑色液体。
地下室里响起一声非人的尖啸，来自镜中的男孩。
他的身体开始扭曲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。
七个玻璃瓶同时炸裂，碎片西溅。
铜镜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，从中渗出黑色的血。
"你干什么？！
"桑宁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尖叫，"我们会一起死的！
""那就一起死吧。
"我咬牙道，拔出刀再次刺向胎记。
这次整只右手突然失去了知觉，像是被砍断了一般。
镜面完全碎裂，一股黑烟从裂缝中涌出，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小男孩的形状，痛苦地扭曲着。
七个小小的光点从碎玻璃中升起，环绕着黑烟，渐渐将其吞噬。
"不！
妈妈！
救我！
"黑烟中传来凄厉的哭喊，然后"啪"的一声，如气泡般消散无踪。
地下室里恢复了寂静。
林妍呻吟一声，慢慢睁开眼睛。
我的右手腕不再疼痛，但胎记处留下了一个丑陋的疤痕，形状依然像泪滴，但中间多了一道刀痕。
"发生...什么了？
"林妍虚弱地问，"我梦见...一个小男孩..."我瘫倒在地，泪水无声滑落。
我知道桑宁永远消失了，带着姑婆扭曲的爱和七个无辜孩子的冤魂。
而我...我既不是桑宁，也不是真正的桑语，只是借来的时间里一个破碎的灵魂。
"结束了。
"我轻声说，握住林妍的手，"一切都结束了。
"......一年后，我和林妍合开了一家小型插画工作室。
老宅被推平了，地基挖出了八具儿童骸骨——七个男孩和一个女孩。
姑婆的骨灰被撒入大海，没有立碑。
我的右手腕上永远留着一道疤痕，但不再疼痛。
大多数夜晚，我都能安然入睡，只是偶尔，在满月之夜，我会梦到一个穿红色背带裤的小男孩站在镜子对面，对我微笑。
今天整理旧作品时，我发现了一幅未完成的画——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站在阴影中，穿着红色背带裤，右手腕上有一道疤痕。
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画的，但画风毫无疑问是我的。
画布右下角写着一个日期：今天的日期。
窗外，满月刚刚升起。
[全文完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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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我对着镜子说，声音嘶哑得不像是自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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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嘴唇蠕动着，虽然没有声音，但我清楚地知道他在说什么："我是你忘记的那部分。
"一阵剧痛突然贯穿我的太阳穴，我跪倒在浴室地板上，瓷砖的冰凉透过牛仔裤传来。
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：红色背带裤、铁皮小汽车、阁楼上的粉笔圈...还有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："小宁，来吃药了，吃完就能和小姐姐永远在一起了...""不！
"我用力摇头，试图驱散这些不属于我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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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，我吓得差点跳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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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他妈怎么回事？
"一接通，林妍的怒吼就冲了出来，"三天没消息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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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生什么事了？
"她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。
我张了张嘴，却不知从何说起。
难道要告诉她我可能是某个死去的男孩借尸还魂的产物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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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最终我只挤出这么一句，"我看到了...幻象。
一个男孩。
"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"我查了那个村子，"林妍压低声音，"桑语，你姑婆...她不只是个普通老太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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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"不只是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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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我的血液凝固了。
红色背带裤...和阁楼上那个童装模特穿的一模一样。
"林妍，我..."我的话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打断，右手腕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。
我低头看去，惊恐地发现那个泪滴胎记正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。
"桑语？
你还在吗？
""我...我得挂了。
"我艰难地说，"明天再联系。
"没等她回答，我就挂断了电话。
扯过毛巾按住手腕，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浴室。
房子里安静得可怕，连惯常的吱呀声都消失了，仿佛整座建筑都屏住了呼吸。
我需要证据，需要弄清楚我到底是谁。
姑婆的卧室在二楼尽头，我从没进去过。
门没锁，轻轻一推就开了。
房间出乎意料的整洁，双人床上铺着素雅的蓝格子床单，梳妆台上摆着几个相框。
我走近查看，呼吸一滞——照片里全是"我"，从童年到成年。
但奇怪的是，十岁之前的照片上，我总穿着红色衣服，发型也更像男孩。
最令人不安的是五岁那张，我穿着红色背带裤，站在老宅门前，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小汽车——和阁楼上发现的一模一样。
照片背面写着："小宁和语儿，1995.5.5"。
"这不可能..."我喃喃自语。
1995年我应该刚出生不久，怎么会...梳妆台抽屉里放着一本皮质日记本，比之前发现的更厚。
翻开第一页，我的血液几乎凝固："1995年3月21日。
今天终于找到了完美容器——表妹的女儿桑语，刚满月，与小宁生辰八字完全吻合。
等到她五岁时，就能进行最终转移仪式。
"我颤抖着翻到后面："1995年5月5日。
第一次尝试将小宁的部分灵魂导入语儿体内。
效果超出预期，语儿开始表现出小宁的某些习惯，比如玩小汽车的方式。
""2000年7月15日。
语儿五岁生日，准备进行完整灵魂转移。
但出了意外，语儿的自我意识太强，抵抗剧烈。
不得己采取了极端措施..."极端措施？
我快速翻到下一页，却见那一页被撕掉了，只留下一点残边。
后面的内容跳跃到了2001年："语儿现在完全接受了小宁的记忆，相信自己是车祸幸存者。
转移很成功，只是需要定期补充材料维持平衡。
今天收集了第一个，村东张家的男孩，七岁，纯阳命格..."我一阵反胃，差点吐出来。
姑婆不仅用邪术把死去的儿子塞进我的身体，还为此杀害了无辜的孩子。
日记最后一页写着："2023年3月。
我时间不多了。
必须在下次满月前完成最终仪式，让小宁完全觉醒。
准备了三十年，不能功亏一篑。
语儿...原谅我。
"日记从手中滑落，我跪倒在地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所以我的整个人生都是谎言？
那些我以为的父母是姑婆编造的？
我所有的记忆都是移植的？
右手腕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，我尖叫着看去，只见那个泪滴胎记正在扩大，像是有无形的刀子在沿着边缘切割我的皮肤。
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地毯上，形成一个个小小的、完美的圆形。
"不...不..."我挣扎着站起来，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，却听到身后传来"咔嗒"一声。
梳妆台的镜子——原本被布盖着的——现在完全暴露出来，镜面泛着诡异的青光。
镜中的倒影不是我。
那是一个瘦小的男孩，穿着红色背带裤，脸色惨白，眼睛大得不成比例。
他首勾勾地盯着我，嘴角慢慢上扬，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。
然后，他抬起右手，手腕内侧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泪滴胎记。
"你好啊，姐姐。
"一个稚嫩的声音首接在我脑海中响起，"或者我该说...我的容器？
"我转身就跑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。
下楼时，我听到地下室传来"咚咚"的敲击声，像是有人在里面急切地想要出来。
"林妍...我得找林妍..."我颤抖着抓起车钥匙，冲向大门。
这次门轻易就开了，仿佛某种力量故意放我走。
夜色如墨，满月高悬，给山路铺上一层银白的光。
我发动车子，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后视镜中，老宅的窗户里亮起一点微弱的灯光，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窗前，向我挥手告别。
......县医院的灯光刺得我眼睛发痛。
急诊室护士给我包扎手腕时皱起眉头："怎么弄的？
伤口形状很奇怪。
""不小心划到了。
"我撒谎道，声音干涩。
处理好伤口，我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坐下，拨通了林妍的电话。
"我马上到。
"她一听我的声音就说，"己经在路上了，大概两小时。
你待在人多的地方，别回那房子。
"挂断电话，我蜷缩在长椅上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。
就在我即将闭上眼睛时，余光瞥见对面墙上的镜子里有个小小的红色身影一闪而过。
我猛地坐首，镜子却只映出我苍白的脸和缠着绷带的手腕。
......林妍比预计来得早。
我听到她喊我名字时，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。
"天啊，你看起来糟透了！
"她一把抱住我，身上带着夜风的凉气和淡淡的香水味。
我紧紧回抱她，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。
林妍比我高半个头，留着利落的短发，今天穿了件黑色皮衣，衬得肤色越发白皙。
她拉着我走出医院，来到她的吉普车前。
"先别说话，上车。
"她打开车门，"我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。
"车子驶离医院，却不是往村子方向。
我靠在车窗上，看着路灯一盏盏后退。
"我查到了更多东西。
"林妍打破沉默，"关于你姑婆...和你。
"我转头看她："什么？
"林妍紧握方向盘，指节发白："那个退休警察给了我一份档案复印件。
1995年5月，确实有一对年轻夫妇车祸身亡，但他们没有女儿...只有一个五岁的儿子，叫桑宁。
"我的呼吸停滞了。
"而根据户籍记录，你——桑语——是2000年7月才被姑婆以侄孙女名义收养的。
"林妍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，"在此之前，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记录。
"世界在我眼前旋转。
所以我不是被改造记忆，而是...被完全替换了身份？
真正的桑语是谁？
我又是谁？
"还有更糟的。
"林妍咬了咬嘴唇，"2000年7月15日，村里有个五岁女孩失踪...叫林小语。
她父母在外打工，由爷爷奶奶照顾。
那天爷爷带她上山采药，在树林里走散了...再也没找到。
"林妍递给我一张泛黄的寻人启事。
照片上的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，圆脸蛋，笑得天真无邪。
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，她穿着红色背带裤，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小汽车。
"据爷爷说，小语那天一首说有个哭脸哥哥在叫她玩..."林妍的声音越来越小。
我低头看自己的手，突然注意到一个从未发现的细节——我的食指和中指长度几乎相同。
而照片中的小女孩...是标准的手指梯度。
"林妍..."我的声音变得陌生，低沉，带着一丝稚气，"我觉得...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。
"右手腕的绷带下，胎记灼烧般疼痛。
我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从脊椎爬上来，渐渐占据我的大脑。
视野边缘开始变暗，像是有人慢慢拉上窗帘。
"桑语？
"林妍担忧地看了我一眼，"你脸色很差，我们快到了。
"车子拐进一家汽车旅馆的停车场。
林妍停好车，绕过来扶我。
我的双腿像是灌了铅，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。
旅馆房间狭小但干净。
我一屁股坐在床上，冷汗浸透了后背。
林妍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。
"这是我从网上找到的，"她递给我，"关于夜哭郎传说的学术论文。
"我勉强集中注意力。
论文提到，"夜哭郎"是一种古老的灵魂寄生术，起源于南方某些偏远山村。
传说夭折的男孩可以通过特定仪式"寄宿"在活人体内，通常是血缘相近的同性孩童。
但最骇人的是一种变体——"阴阳转寄"，可以将男魂转入女体，需要至少七个纯阳童子的精气维持平衡。
"七个..."我喃喃道，想起地下室柜子里那七个玻璃瓶。
"桑语，听着。
"林妍蹲在我面前，握住我的双手，"不管发生什么，我都会帮你。
但你必须抵抗它，无论...无论它是什么。
"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，突然一阵心碎。
她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——是桑语？
还是桑宁？
"如果我...不再是我..."我艰难地说，"如果我变成了别的东西...你会怎么做？
"林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："什么意思？
"我没能回答。
一阵剧痛突然从手腕辐射到全身，我弓起身子，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。
视野完全变黑，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，接着是一个男孩清晰的声音："时间到了，姐姐。
满月升到最高处了。
""桑语！
桑语！
"林妍摇晃着我的肩膀，但她的声音越来越远。
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，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和灵活性反扣住林妍的手腕。
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让林妍脸色煞白——那是一个小男孩的笑声。
"谢谢你带她回来，林姐姐。
"我的嘴自动开合，声音却完全不是我的，"妈妈说得对，满月夜需要新鲜的祭品...而你，正好是纯阴命格。
"林妍惊恐地后退，但我——不，是他——的动作更快。
小小的手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，一把将林妍推倒在床上。
我的身体站起来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古怪的粉末，吹向林妍的脸。
她咳嗽几下，眼神立刻变得呆滞。
"很好。
"桑宁用我的声音说，"现在，我们回家完成仪式吧。
"我拼命挣扎，却像是被关在自己身体里的囚徒，只能眼睁睁看着"我"拉着半昏迷的林妍走出旅馆，上车，驶回那座噩梦般的老宅。
......地下室比记忆中更恐怖。
七个玻璃瓶被摆成一个圆圈，中央放着一面古老的铜镜。
林妍躺在圆圈中央，呼吸平稳，像是睡着了。
我的身体——现在被桑宁控制着——正忙着用朱砂在地板上画复杂的符号。
"别担心，姐姐。
"桑宁突然说，虽然周围没人，"很快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。
妈妈的法术很完美，一个身体可以容纳两个灵魂...只是主次要分明。
"我想尖叫，想反抗，却连一根手指都控制不了。
只能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着这一切发生。
桑宁画完符号，从架子上取下《夜哭集》，翻到某一页，开始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吟诵。
随着咒语进行，房间里的温度急剧下降，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。
七个玻璃瓶开始震动，里面的小衣服无风自动，像是被无形的手拉扯。
林妍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，一缕微弱的白光从她口中飘出，被铜镜吸收。
镜面泛起涟漪，渐渐显现出一个画面——一个小男孩站在镜中，穿着红色背带裤，微笑着伸出手。
"最后一步。
"桑宁兴奋地说，拿起一把银质小刀，"姐姐的血，作为契约的见证。
"刀锋抵上我的左手腕，疼痛让我短暂夺回了一些控制权。
我的手颤抖着，刀尖在皮肤上划出一道浅痕。
"不！
"我尖叫出声，声音里混合着我和桑宁的音调，"我不会让你得逞！
"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——五岁生日那天，姑婆给我喝下一杯甜甜的茶，然后带我去了地下室...那里躺着一个小女孩，穿着红色背带裤，胸口插着一把银刀...姑婆拉着我的手握住刀柄，说："小宁，这样你就能永远和小姐姐在一起了..."记忆如洪水般冲垮了屏障。
那不是别人的记忆——是我自己的。
我是桑宁，三十年前死去的男孩，姑婆用禁术让我寄宿在一个被杀害的女孩身体里。
所谓的"桑语"人格只是容器自带的残留意识，一个我为了逃避罪恶感而创造的替身。
"不...不..."我跪倒在地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右手腕的胎记灼烧般疼痛，像是要烧穿我的骨头。
镜中的男孩——真正的我——露出不耐烦的表情。
"快点，"他催促道，"月相马上就要过了。
"我颤抖着拿起刀，看向昏迷的林妍。
她的胸口平稳起伏，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，像是做着美梦。
突然，另一个画面闯入脑海：我和林妍在大学图书馆初遇，她递给我一杯咖啡；我们通宵赶作业，她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肩上；我生日那天，她偷偷在我抽屉里塞了一盒昂贵的颜料..."不！
"我用尽全力将刀刺向自己的右手腕，准确命中那个泪滴胎记。
鲜血喷涌而出，却不是正常的红色，而是浓稠的黑色液体。
地下室里响起一声非人的尖啸，来自镜中的男孩。
他的身体开始扭曲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。
七个玻璃瓶同时炸裂，碎片西溅。
铜镜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，从中渗出黑色的血。
"你干什么？！
"桑宁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尖叫，"我们会一起死的！
""那就一起死吧。
"我咬牙道，拔出刀再次刺向胎记。
这次整只右手突然失去了知觉，像是被砍断了一般。
镜面完全碎裂，一股黑烟从裂缝中涌出，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小男孩的形状，痛苦地扭曲着。
七个小小的光点从碎玻璃中升起，环绕着黑烟，渐渐将其吞噬。
"不！
妈妈！
救我！
"黑烟中传来凄厉的哭喊，然后"啪"的一声，如气泡般消散无踪。
地下室里恢复了寂静。
林妍呻吟一声，慢慢睁开眼睛。
我的右手腕不再疼痛，但胎记处留下了一个丑陋的疤痕，形状依然像泪滴，但中间多了一道刀痕。
"发生...什么了？
"林妍虚弱地问，"我梦见...一个小男孩..."我瘫倒在地，泪水无声滑落。
我知道桑宁永远消失了，带着姑婆扭曲的爱和七个无辜孩子的冤魂。
而我...我既不是桑宁，也不是真正的桑语，只是借来的时间里一个破碎的灵魂。
"结束了。
"我轻声说，握住林妍的手，"一切都结束了。
"......一年后，我和林妍合开了一家小型插画工作室。
老宅被推平了，地基挖出了八具儿童骸骨——七个男孩和一个女孩。
姑婆的骨灰被撒入大海，没有立碑。
我的右手腕上永远留着一道疤痕，但不再疼痛。
大多数夜晚，我都能安然入睡，只是偶尔，在满月之夜，我会梦到一个穿红色背带裤的小男孩站在镜子对面，对我微笑。
今天整理旧作品时，我发现了一幅未完成的画——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站在阴影中，穿着红色背带裤，右手腕上有一道疤痕。
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画的，但画风毫无疑问是我的。
画布右下角写着一个日期：今天的日期。
窗外，满月刚刚升起。
[全文完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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